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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大和他的冬还有猫

 

冬至晌午刚过,院子里的何老大如同一只慵懒的老猫一般,躺卧在被时间打磨得光滑的木藤椅上,闭目晒着冬天的阳光。身旁的炭炉上温着一壶茶,而在他的肚皮上蜷缩着一只白爪黑身的老猫。

院子的铁门忽然颇不开心的“呀呀”一声,这何老大是知道的,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来了,铁门的声响应该是“暧依暧”一声,就像何老大早晚苦练的白字戏一般悠长而动听。

来者人称钱老三,年轻时三百六十行干过了一大半,一事无成,人近中年做食品生意忽然发迹,可方圆十里知道他底细的没人敢买他的食品。他平时爱开一辆金龟车,据说是年轻无钱时就看中的,竟也不怕过时了,豪价将这绝版的车子买下。小孩编了个顺口溜,说“工人拼命干,挣了几百万。买个乌龟壳,坐个王八蛋”。村东一在外地见过世面的作家知道后义愤填膺地骂道:“这发的断子绝孙的财啊!” 自诩说中了民意而沾沾自喜。话刚出口,一上高中的小伙子说这话是鲁大海说过的,气的作家长吁短叹“既生鲁何生我!”

老猫从何老大肚皮上轻盈地跳下,朝着钱老三喵喵地叫唤几声,上树溜墙就跑了。何老大眼皮也没抬一下,手准确地抓住了茶壶,往青花瓷杯中冲了一杯热茶。

钱老三咧嘴一笑,露出他金光闪闪的两颗排列整齐的大门牙,咋呼道:“何老大,好清闲啊!”何老大仍未起身,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小酌一口。

“我跟你明说吧,我这次来是来请你出山的。”钱老三咋呼着坐下来说道。

“吃茶!”何老大抬手冲茶,一滴不漏全进了瓷杯中。

钱老三不知茶温深浅,急急一口,烫得倒吸一口凉气,茶杯险些跌落在地。老猫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墙头上,朝着钱老三又喵喵几声,纵身顺树而下,又不知所踪了。

“钱老三,我都封戏三年了,你这是来坏我规矩啊。哪里请不一样啊,非得请我?!”

“何老大,你这样讲就不对了,这戏还是得你唱才够味儿。”

这倒是大实话,何老大走过南闯过北,白字戏唱得好,可现在的人忙不上听戏,何老大终于还是混不下去了,回到乡里给各大庙会堂会神鬼节日唱,这听戏的除了头发白的就是来戏棚底下觅食的小孩儿,唱不上几年,居然再没人听了,何老大索性就封了戏。

“不唱了不唱了。”

“别啊,戏棚子我都给你搭好了。就在我们村宗祠前的晒谷的大空地,日子我也都选好了,大年三十。其他角儿我也都给你安排好了,就等你来挑大梁了。”

何老大坐起来,阳光下眼睛有点睁不开,“有人听吗?!”

钱老三竟然有点得意起来,“有有有,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都谁呀?”

“每家每户都有,一个也不落下。你就放心吧。”

何老大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吃茶吃茶。”

钱老三接过茶,“那你的意思是……”

“好!”何老大忽然恢复了几分年轻时的神气模样。

钱老三一脸的高兴,何老大这才发现,原来钱老三不止两颗金门牙,而是整两排的金牙,一颗颗在阳光下高兴极了。可这一刚出门钱老三就叫上了,“哎哟,车!何老大你们家的猫拿我家车磨爪子呢!”钱老三脱下皮鞋就往猫砸去,猫没砸到,把车前窗砸出个大脚印来,钱老三自认倒霉,嘟囔了几声,钻进“龟壳”,扬长而去。

钱老三能请到何老大来唱戏,在村里的威望顿时长了好几倍,简直就是“‘威望’与‘臭名’齐飞”。何老大早些年也算是个人物,几十年前爱听戏的人简直就是天天自带板凳披星戴月地赶何老大的场子去听戏。何老大最拿手的,还是演那又憨又痴的梁山伯,一出梁祝,唱得人肝肠寸断。钱老三不说,何老大也知道这次要唱的准也是他的这出拿手好戏。

小大寒一过,大年三十也就近了,何老大带着钱老三给他找来的各种旦生占丑婆公净,像买猪肉一般挑肥拣瘦,好容易拣出几个凑合能用的,排演一阵,大年三十在何老大家老猫老当益壮的上蹿下跳聊以度日中到来了。

除夕夜,鞭炮放得震天响,老猫不改几十年来胆小的毛病,躲在戏班后台的戏服堆里,怕炮声但却支起耳朵警惕地听着,十分可笑的样子。何老大此时着一身淡青色戏服,拿着画笔正给自己上妆,扮起来俨然还是好一个儒雅书生梁山伯,丝毫不逊当年风流。

器乐班此时调弦的调弦,准音的准音,咿咿呀呀嗳依暧,断断续续地,听得何老大浑身舒坦极了,这一边化妆,一边就咿呀嗳依嗳地唱开了。其他角儿听闻也不禁接过唱词,这唱将起来让何老大身上每个毛孔都像在南天门的天池里浸泡过一样,没有不舒坦的。

忽而有人叫道“钱老板来了”。钱老三一挑门帘,咧嘴一笑,说:“哟!这热闹的!”何老大并不接话,继续将他的唱词最后几个音调嗳依嗳完毕,才起身向钱老三问好。

钱老三一脸得意,跟大家说道:“大家伙儿抓紧抓紧了!”

“人齐了?!”何老大问。

“齐了齐了,每户一位,童叟无欺。”

何老大刚还想问点什么,声音立刻淹没在震耳朵的炮竹声中。

“诶,上场前我们让何老大给我们大家讲几句!”钱老三鼓动说。

掌声和着炮竹声响起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唱戏有唱戏的规矩,大家遵规……”

“好!”钱老三也不管在鞭炮声中听没听清,也不管何老大说没说完,咋呼着就鼓掌叫好了。

“上场吧。”何老大话音刚落,器乐班吹拉弹唱陆续发力,一曲白字戏音乐悠扬而出。

书童先行,梁山伯紧随其后,何老大张口刚要唱,往台下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空无一人的台下陈列着许多掉了漆的八仙桌长条凳,阴森森地摆着各家各户的祖宗灵牌。

何老大脚下有些虚浮,眼睛半眯着,不知道是因为寒风还是灯光太强烈竟有些睁不开,他用力地瞪大了眼睛,通红的双眼生出了重重的一层泪水。

老猫似乎忽然不怕炮竹声了,撞翻了好几个灵牌,蹲坐在长条凳上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何老大……

(文:广东,锐小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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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条评论

  1. 浸江夜

    我们老家现在做戏也没多少人看了,老人去的去,小孩也不像我们那时候那么好奇了,他们有他们的新玩具,新游戏

  2. 浸江夜

    来者人称钱老三,年轻时三百六十行干过了一大半,一事无成,人近中年做食品生意忽然发迹,可方圆十里知道他底细的没人敢买他的食品。 😆

    • 见闻

      这个就是无良奸商了

      • 浸江夜

        所以最后看到他请的是灵牌,就没什么惊讶的了

        • 见闻

          你是细节阅读者

  3. 太阳晒晒

    村子的人越来越少,以后估计再也唱不出来戏了。。。 😕 在说什么?说点什么。

    • 此文是不是很有深意呢?

  4. 你读懂了吗?

    • 见闻

      读懂的都是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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