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走了,很安静。就像小孩子玩累了,一翻身睡着了那样自然,但是关于姥姥的思绪却平静不下来。
我的记忆始于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睡眼惺忪地坐在姥姥的院子里,姥姥一边给我扎辫子,一边数落着我:“你这个小妮儿,咋恁迷瞪,大清早的……”是呀,姥姥总是那么利索,把一切都收拾得停停当当的,比如她的院子。
姥姥的院子很小,周围是胶泥垛起来的矮墙,墙里边种了些树树草草、瓜瓜苗苗的;墙外边就是路,四邻八方隔着矮墙就可以聊天搭话。院子的东边有棵老槐树。这棵树最骄傲的应该是夏天吧,每到傍晚姥姥便把院子打扫干净,在槐树底下铺上草苫和凉席,我便盼着天落黑儿,盼着姥姥终于可以忙完了坐在席子上,摇着芭蕉扇给我讲天上的故事。院子的西南角有棵棠梨树,春天会开了白色的碎碎的小花,谢了就结些黄皮的酸涩的果子,味道并不好吃。貌似它最大的用处就是在它和老槐树之间扯跟绳子,冬天在上面晒被褥。新晒的被褥暄腾腾、暖和和的,把整个房子都温暖了。年幼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太阳的味道,只觉得是姥姥的味道。以至于多年以后,一晾晒被子,就想起姥姥的味道。院子的正北方是两间小土房,是姥姥的客厅兼卧室,门口外墙朝西挨着搭了灶台,便成了厨房,许多记忆中的滋味由此才诞生了:第一次和表哥吃猪肉熬菜,那种腻腻的口感此刻犹在;层层绽开的葱油饼蘸着姥姥自己晒的面酱一同热热地吞下去,真是人间美味……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那个扎着羊角辫儿、拽着姥姥衣角走在乡间小道上的小姑娘已为人母,姥姥也老了,挨到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姥姥的一生,大抵可以用“艰难困苦”来形容吧。大家都不确定她生于1924年还是1925年,只知道她6岁的时候爹爹就去世了,八岁的时候娘也没了,此后跟着出嫁了的姐姐长大成人。嫁给我姥爷以后生了舅舅、姨妈和我妈三个子女。她与姥爷惨淡经营,好容易刚置了田地,就赶上了政策充了公。没过几年,姥爷因病去世,那时舅舅和姨妈已经成家,妈妈还未成年。我想象不出姥姥当时的情形如何,只是妈妈每次说到小时候和姥姥陪伴着过日子的时候,声音里尽是酸楚。
时间从来都不在乎某个人的悲欢,往事都被姥姥藏在了皱纹里。随着妈妈的成家生子,姥姥忙乎得不停点。秋麦忙的时候要给舅舅家帮忙照管,农闲的时候还要将我们几个的棉衣棉裤拆洗重做一遍。哪件棉衣是老大刚入冬时候穿的,哪件棉裤是老二寒冬腊月穿的,姥姥记得最清楚。我们童年的寒冬,都是在姥姥一针一线的呵护中度过的。
如果说幼年失怙,中年丧夫的悲恸并没有打倒姥姥的话,那么舅舅的去世无疑是姥姥遭受的最沉重的打击。随着年岁的增加,原本指望着姥姥安享晚年,可是09年舅舅的去世,打碎了这个朴素的愿望。已到了风烛残年的姥姥白发人送黑发人,加上舅舅唯一的儿子酗酒成性闹得妻离子散,家门不幸,姥姥的身体每况愈下,姨妈和妈妈便轮流把姥姥接回家来伺候。
这几年,虽然住在闺女家里衣食无忧,但我想姥姥一定很孤独。眼瞧着同龄人一个一个地走了,当年的街坊也都掉光了牙齿白了头,她会想些什么呢?或许,在那个满眼是生机的小院子里,孩子们趴在她身上嬉闹的情景也曾到她的梦里吧。让我庆幸的是,这些年不管我在哪里读书,只要一回家,我都要抽时间去陪陪姥姥。我一去,姥姥总是兴奋地拿出来她自己做好的吃食给我,有时候是刚出锅的咸卷,有时候是中午烙的煎饼,有时候是上顿剩下的蔬菜丸子,我每次都吃得很开心,即使我刚吃饱了饭来的。
可是,可是日已尽,满身伤病的姥姥终究是走了。
姥姥----当我再喊这两个字的时候,泪已湿了眼底。索性住了口,就当那个瘦瘦小小干干净净妥妥帖帖的老太太,永远活着,笑容满面地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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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想我姥姥,姥姥是今年5月走的,我真希望还在,那多好啊。
不错。!!!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那院子是那么醒目的,透过藤叶折射的光点依然那么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