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不眠

 

“别再胡说了，小染，人怎么可能听得懂动物的语言呢。”

小染又被妈妈数落，虽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但小染的心里依然觉得难过。她明明听得懂院子中的飞鸟在说“赶快回吧，要下雨了”可是身边的人全都不信。

小染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自己一个人呆坐着，窗外阳光明媚，确实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但是她确信那飞鸟说的是真，因为从小她就能听懂小动物们说的话，而且都是真的。这次也不例外。

爷爷说：“小染，你能不能听到脏东西说话，要能听得到就告诉爷爷，爷爷去请巫师把他们收了。”爷爷的脸上皱褶明显，眉毛很粗，由于常年的劳作，皮肤黝黑。

“脏东西看见爷爷也不敢来了。”小染有些生气了，她知道爷爷喜欢说笑，可是她现在没有心情说笑。

“爸，别乱说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脏东西啊。”爷爷笑眯眯的，喝着碗中的米酒，吃着花生米。妈妈还在厨房做中午饭，食物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香气诱人。

小染呆呆低看着外面，没有表情，却什么都有。小时候，她跟家里人说“家里的猫饿了要吃饭，它自己说的”，这样的话身边的大人都会说这孩子太可爱了，有灵性。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长大了，从无知的幼儿园升到了懵懂的小学，这个夏天又上了中学。身边的大人对她老是这样渐渐感到不适，因为固执的脑袋里认为，人是没有办法听懂动物的语言的。

在学校也是，同学们都以为她是怪人，很少有同学和她一起玩。她想，或许人本就不该听懂动物的语言吧。她一个人骑着单车上学，回家，路边还是时不时有小动物的语言跑进她的耳朵里。比如那脏兮兮的小老鼠对同伴说“小心，有四个轮子的怪物”；比如路边的那条大黑狗冲着卖肉的铺子大喊“给我来一块”，这些都不是其他人能听到。

她自己觉得在这样的世界中很有趣，和所有的一切都是朋友。但是她却觉得孤单，因为她没办法和伙伴们成为朋友。所以有时候她总自言自语，或者赞美学校的花漂亮，或者学着空中飞鸟说话；有时候她却沉默寡言，就在家中大厅的窗边发呆，碎花洋裙在沙发虽是极好，终究不及在花丛中散开的好。

小巷另一头的小花园是是小染的秘密花园。花园里种着几株白玉兰，从树冠可以看出有些年头了，花期的时候，空气香甜，花朵早清晨的时候落得一地。还有茶花，长势极好，只是没人修剪，本是热闹的茶花开起来也是独自绽放，各占一枝，迎着风点点头。小花园有个篱笆，让它和路隔离开来，这是这个小花园唯一不乱的地方。

但是小染却极爱这里，附近小动物也是在这里聚会，或者从这里窜到另一条小巷。小染一人无事可以在这里待上半天，花园里有长椅，她在这里或者坐，或者卧，又或者蹲下去听它们说话。每每这时，小染的心里都是简单而快乐的。

晨昏落叶，大小又一轮。小染上中学的第一个暑假，整整一个星期，除了作业就是电视。她很少外出，偶尔和奶奶出去散散步，或者和爷爷去田里看看人们劳作。孤单并没让她沮丧，相反的她周围更为细致而敏感。知了叫了，是因为夏天太热，窗外不知名的小鸟叫了是因为太阳升起，阳光耀眼……诸如此类，时间日积月累让小染身上充满让人怪异的灵气。她孤单却阳光，沉默却热闹，没什么朋友，对周围却心细如锦，善待一切。

早上没事的时候，小染就到小花园一个人待着。待久了她发现，有一只黑猫每天都在一株茶花下转悠，好像在找什么，或者静静地在白玉兰下面呆着，像是在等待什么。确实很多天都那样，小染实在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大黑猫你在这里干嘛呢，等人还是找东西啊？”

始终沉默的大黑猫开口说道：“我在等我一个朋友。”小染吓了一跳，她只知道自己听得懂动物说话，没想到这只沉默的大黑猫也听得懂她的话，不过她心里又是欣喜，因为现在怪的不止他一个人了。

“你朋友不见了吗？”小染走近白玉兰的树荫下，黑猫就在那里，有点拘谨。

“嗯，我们以前一直在这个花园里玩耍，一起看日出，看完了就一起穿越前面的小巷到小树林里去睡觉，还有它也是一只大黑猫，只是没有我这么大个而已。”

小染在脑海中搜索着最近有关大黑猫的信息，可惜没能搜索到。她有点丧气地对大黑猫说：“不好意思，我最近没有看到和你所说的相似的大黑猫，不然或许可以帮到你。”

“没关系，我或许在这边等一等就好了，等会太阳挂在天边的时候我或许该去树林等等看。只是不知道它今天回不回小树林。”

小染听得出，大黑猫等它的伙伴已经很多天了，她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大黑猫，只能蹲着陪伴大黑猫。太阳升得高了，大黑猫有点打盹，独自默默回到小树林。小染看着大黑猫的身影，突然莫名地伤感了起来。

黑猫走后，小染也回了家，爷爷看到她闷闷不乐就拿她开玩笑：“是什么把小染吓着了，是不是又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了。”小染听到爷爷声音好像才确定自己回到家一样，她想或许爷爷有看过大黑猫的伙伴：“爷爷，你最近有看到一只这么大的黑猫吗？”她边说双手便在空中比划着。”爷爷的脑袋咕咚一下，想不起自己有看过这样的大黑猫就说到：“没有，可能让卖肉的给偷了去，都杀了卖了。”小染听到爷爷这样讲心里不喜欢，爷爷老是这样和她说话，虽然是为了逗她，但小染确实是不喜欢这样的爷爷。

“跟你说一件事。”小染做出很认真的样子，看着爷爷的疑惑的表情小染知道爷爷想问什么了，没等爷爷问就说：“爷爷你的鼻毛长出来了，要破财的。”后半句是小染听奶奶讲的，爷爷最怕人家说他破财。

之后小染每天早上有空就到花园里陪着黑猫，他们彼此诉说着心事。黑猫好像都是一段段的回忆，回忆遍布整个小镇，里面有许多它的伙伴。他们一起抓老鼠，一起偷居民的鱼，偶尔还能在路上得到弹珠，他们就一起玩弹珠。对于他们来讲，小镇外面的小山丘就是最远的远方。

黑猫讲得最多就是那突然消失的伙伴，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每天他们在白玉兰树下看太阳升起，这似乎成为他们生活中约定俗成的事情。有时候他们连话都不说，在这花园里做各自的事情，只是看到对方存在便不觉地世界寂寞。

大黑猫对她说：“你是失去记忆精灵，如今只是幻化成人的模样，可是内心还是如此纯净透明，不然你听不到动物们说话的。”

小染对大黑猫说起自己的心事，大黑猫答案来自本性直觉。确实，喜欢碎花洋裙，一头长发，明亮的双眼以及一身静谧的气质让小染看起来与众不同。或许大黑猫说的对，小染本是精灵，只是来此世间走一趟。

小染渐渐习惯了和大黑猫一起看日出的日子，日出之后各自散去。她不知道大黑猫散去之后是否像她一样，有个固定的地方可以让她发发呆，无所事事。或许在日出之后大黑猫只是换另一地方等待而已。这一切不得而知，但是这样相伴却恰如其分。

花园的青草乱长，很久没人修剪，当然也因为季节的原因让这它们长得太快了。但是，绿意怏然，小染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大黑猫有一天消失在这花园里，小染的心里像缺了什么似的。

她连续几天都在最后一天和大黑猫一起看日出的玉兰树下等待大黑猫，然而黑猫都没有出现。小染想起和大黑猫的第一次相遇，大黑猫讲起了它的伙伴突然消失以后的心情，小染现在终于也体会到了这样的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当习惯的东西被打破以后，留下只是人们对以前的一些怀念，这个怀念还是不要太强烈了才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染连续几日清晨都在同一个地方等待大黑猫能出现，但她也知道或许大黑不会在出现了。

“我在等一只大黑猫，我们一起看日出。”小染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小男孩，剪着平头，圆圆的脸还有点胖，穿着格子衬衫，一双眼睛好像看不尽的湖水。

“或许它不来了，我和你一起等待日出吧。”小染没有回答，却等于默认了。

没有大黑猫的一起看日出的日子，小男孩常常出现在身后，然后和她一起看日出。她对他说大黑猫的事，跟他说爷爷老是逗她，可是她不喜欢爷爷。

“我说我能听动物的语言你信吗？”小男孩思索了一下说：“我听不懂，但是看见有一些动物在叫的时候好像在诉说着什么，真羡慕你能听得懂动物们在说什么。”

“你不拿我当怪物吗？”

“你天天在这里等待一只大黑猫就已经是怪物了，只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小男孩笑着，咧着大嘴天真无邪的样子。

两只黑猫再没出现过，小花园里看日出的是两个小孩子的身影。他们有时不怎么说话，有时嘻嘻笑笑，初升太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倒在花园里，然后又散了开去……

（本站作者：厦门 铁大侠）